坏雪球

主要磕亲情向师徒,墙头一堆堆。更新特别特别慢,鞠躬

大唐国风巫学 5-4

桃李阁是武馆,用卢平自己的话说,若非太平盛世,这种馆子是必然收不抵支的。好在他门下弟子个个抢着帮衬,五个月来卢平倒也积攒了一批熟客,上个月竟然小有盈利,叫管账的陈人杰喜出望外。

至于盈利的法子,却是十分有趣。

桃李阁居于朱雀街巷头,一面朝着巫觋,一面朝着麻瓜。原先的大药房就是赚两边钱,如今武馆亦是有样学样,若是来了麻瓜客人,就由会麻瓜拳脚功夫的弟子在底楼招待,麻瓜客人上不去二楼,因而不怕泄密。每层楼都设茶座雅间,开业那天,陈人杰花点钱雇了几个读书人在此品茗赏花、纵谈时事,竟真将这风气渐渐带了起来,上个月卖茶水盈利占了八成。

“离了国风,能有份体面的营生,还能以武会友,倒也挺好。”说到这里,卢平淡淡笑道,“所以我知足了。”

桃李阁店面很大,内设以白色、檀色二色为主,配以绿植,清雅简洁,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上丢着几十个又大又软的蒲团,和博雅阁原先的布局很像,显得生气勃勃。店内人不多,除喝茶谈笑的外,正在切磋武艺的只有三四人,见石内卜这稀客进门,店内识得他的无一不露出惊奇的神情来,柜台后沏茶的杨固尤为震惊,把滚水泼到了身旁老者的衣襟上,连连赔着不是。夏至把目光移向那位面容狰狞、头发花白的老者,周身顿时狠狠一抖,如遭雷击。

噔,噔,噔。

 

这便是卢博士所说的大人物了。

夏至见到那只电光蓝的魔眼时,浑身上下一阵战栗,但她逼迫自己挂上得体的微笑,滴水不漏地朝真正的穆博士躬身行礼。穆博士骨瘦如柴,衰老的皮肤像纸一样挂在骨架上,显然是还没从七个月惨无人道的折磨中彻底恢复过来,但他那只正常的眼睛闪着愉快的光芒,苍白的唇角也挂着淡淡的笑容,似乎心情很是不错。

就在此时,师父在广袖底下轻轻地握了握夏至的手腕,温热而有力的触感顿时叫她安下心来。

穆迪缓步上前,朗声说道:“石博士。有失远迎。”

石内卜神色郑重,说道:“穆博士。穆博士居家休养多日,我等甚是担忧,今天想必是已经大好了?”

“石博士可别折煞老夫,这‘博士’的名号我顶了大半年,一滴好处都没捞到。”穆迪粗哑地笑道,“至于身体,我一把老骨头能好到哪去?不过,那卑鄙小人还不能拿我怎样。”说到此处,穆迪魔眼一转,看着夏至说:“你就是石博士的高足了?那人顶着我的面孔,三番几次针对你,害得你受了许多磋磨,我向你道歉。”

夏至心里还是有些怕,面上却摆着谦逊的笑容,嘴里更是连声客套。哪知师父立时便把话头接了过去,说道:“穆博士,你别跟她如此客气。我家夏至早早听说了博士做都尉时的威名,一直有心请教,怎奈天意弄人,竟让她现在才遇见真正的贵人。既然在武馆见了面,穆博士可否看在晚辈的薄面上,对我这资质平平的徒儿指点一二?”

穆迪原也是个直爽人,立时哈哈大笑道:“有何不可!”

师父轻轻在夏至肩上推了一把。她虽明白师父是为了她好,却也暗自腹诽,师父怎么又做回了严师,定要拿这老头逼她?再转念一想,这老头子做过都尉,说话有分量,刑部有人脉,师父要她露露脸,倒也是常理之中。想明白此中关窍,她咬咬牙施了一礼,跟在穆迪身后,往铺了软垫的空地上去了。

 

石内卜远远看着夏至,见她大大方方与穆迪谈笑,还能跟他像模像样过上几招,心中百感交集。回想起方才的宴席,他心中却没来由地升起一丝阴霾,那小丫头自以为藏得严严实实的关窍,他必须拎出来厘清。

“我就开门见山了。”石内卜低声说道,“卢阁主,我那丫头今日是怎么把你请过来的?”

卢平似乎对这问题早有预料,只盯着空地上过招的二人,反问道:“你猜呢?”

石内卜沉默半晌,尔后吐出两个字:“杨固。”

“你都猜到了。杨固那小子虽主意周正,却是个倔的,难得求我做事,我不能不依他一回。”卢平叹道,“该我问你了,你不要嫌我话直……夏至对杨固,到底是什么个主意?”

石内卜沉默了。

到底是什么主意?他养了他这徒儿三年,自然看得一清二楚,她托杨固约卢平一聚,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,故作懵懂地利用那人罢了。

他偏爱夏至,自是由着她。

卢平偏爱夏至,却更偏爱杨固,自是万万不能由着她。

落花有意流水无情,卢平又何尝看不出?只是不愿戳破这层窗户纸,要等另一位旁观者亲口说出残忍的真相罢了。

“卢阁主,你让他断了念想吧。”石内卜道。

卢平一言不发。这时夏至一招失误,魔杖脱手,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五六圈,旁观的客人与帮佣发出一片惊呼,石内卜下意识地迈出半步,却又在原地站定,看着夏至自己爬起来。

“杨固是个好孩子。”卢平缓缓地说,“穆博士不是我请来的,这节骨眼上,谁请得动他做客?他说他无妻无子,多亏杨固衣不解带照料了他半个月,世上没有几个非亲非故的人能做到这份上……因而要专程前来道谢。他怕我铺张,没有知会我,这才跟你的饭局撞上了。——对了,杨固的祖父是五品谏议大夫,你也知道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石内卜简单地说,“所以,他们更不合适。”

“何出此言?”

“你这是明知故问。你看你的二徒弟陈人杰,如今过得好么?”

又是一阵沉默。石、卢二人各自想着往事,缄口不言。其实,杨固肚腹中的煎熬焦灼、千回百转,石内卜又怎会不知?

 

那边厢,夏至出招愈发大胆,以柔克刚躲过穆迪的一招强攻,赢得满堂喝彩。她越与穆迪交手,越能觉出他与巴维徵的不同来,真穆迪从不拿魔眼瞪人,那只正常的黑色眼睛里亦无逼人的寒意,如此一来,他粗粝的面容竟显得很慈祥。当她第四次中咒倒地,想爬起来继续时,穆迪喊了停。

“你就是太斯文了。”穆迪道,“打架不是切磋,两步之内,拳头可比魔杖管用多了。你要扬长避短,避免与男子近身搏斗,方能居于不败之地。”

这句话里没有一个字是称赞,可穆迪语气中溢出的赞美之情做不得假。夏至正欲躬身道谢,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,“咳咳”地清了清嗓子,高声呼唤户主何在,听声音是个中年女子。

转头一看,一个矮得出奇的胖女人已大摇大摆跨入门槛,她身穿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粉色裙袍,面容像癞蛤蟆一样松垮,头上一只非常难看的绢绸大粉蝶正扑闪着翅膀。她的目光先是在简朴的陈设间逡巡,而后又很明显地在开向麻瓜那侧的大门旁兜了一圈,最后停留在卢平的粗布服饰上。

“我乃礼部员外郎巫少姬。”那女人昂首挺胸地说道,随后又夸张地点点头,“石博士,穆老先生,你们也在。谁是户主?”

“本人。”卢平不卑不亢地说,“三伏酷暑,巫员外郎光临寒舍,不知有何要事?”

“卢平。”巫少姬满脸堆笑说,“原是前武学博士,失敬了。正好穆老也在,我这新任的武学博士,怎能不向你们请教一番?”

夏至心里咯噔一声,瞪大了眼睛看向那蛤蟆般的女人。只听她又假笑着说道:“你身为狼人,却在博士的位置上呆了十三年,此后又自谋出路开了武馆,想必有两把刷子。”

此言一出,整间屋子里陷入可怕的寂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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