坏雪球

主要磕亲情向师徒,墙头一堆堆。更新特别特别慢,鞠躬

大唐国风巫学 5-8

金风送爽,日子从八月到了九月,不过十几日的功夫,学堂内已然风云突变。几乎所有的博士——经史科的老博士除外——都不得不忍受巫少姬骚扰式的旁听,强势些的如葛博士、石内卜皆是泰然处之,但口舌功夫差些的就遭了罪。李助教屡遭刁难几近崩溃,海博士更是被冷眼相待,巫少姬似乎在极尽所能贬低这位大个子博士,将“愚笨”“粗鲁”一类的羞辱之词统统按在了他头上。

夏至再细想她对卢平的态度,顿时了然——巫少姬是瞧不起身体异于常人的教师。

这很是惹恼了海博士门下的弟子。海博士是个忠厚的热心肠,哪里见过如此伤人的架势?最有钱有势的武仲渊第一个跳出来,将三只“炸尾螺”悄悄塞进博雅阁,那晚将近一百人目睹了巫少姬裙摆着火、尖叫逃窜的狼狈样。夏至虽心里痛快,却清楚武仲渊接下来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,果然,夏至再见到他时,他一瘸一拐难以行走坐卧,右手上还包着白布。

武仲渊面色如常,嘻嘻哈哈接着与巫少姬作对,夏至也就没当回事,可当凝韵也包着右手悄悄来找她时,她才惊觉有异。

凝韵将夏至扯到无人的墙角,低声说:“你能带我去炼心阁么?找个你师父和江离都不在的时间。”

“你要做什么?”

凝韵展开手上的纱布。夏至原以为会看到板痕,谁料伤在手背,白皙的皮肤上是四个触目惊心的的血色大字。

 

安分守己。

 

“你!”夏至惊呼道,“你这——”

“是巫少姬!”凝韵强忍着泪花愤愤地说,“她不知怎的以为我欺侮你师弟江离,我……我与她辩了两句,她就将我唤到博雅阁抄写句子……我原以为只是抄写,谁知她用的笔竟是从人手背上取血,我每写一个字,手就被割破一回……”

如此残忍的法子闻所未闻。夏至大惊失色,急道:“你快告诉你师父呀!”

“我会告诉她,但此事我想先与你商量。”凝韵深深吸气,将江离父母占卜行骗、害了十余户人家之事和盘托出,又道她师兄已强力干预此案,巫少姬为江离托底,怕是看准了要削掉葛博士门徒在吏部的派系。

“而且我父亲昨日还受了刺史申斥,说他罔顾百姓祈求风调雨顺的愿望,一味打压占卜之事,不稳妥。”凝韵气愤地说,“那刺史大人也不会巫术,真不知是谁叫他这么说的!”

“巫少姬的手伸得这样长?”夏至惊道。

“此事我原先不想牵扯太多,毕竟江离是你师弟,所以我先前没告诉你……”凝韵道,“我父亲心系黎民百姓,绝不会坐视不管,我也绝不怕那个妖婆!但我……我父亲到底不会巫术,我怕他……”

“我晓得了,但你去炼心阁干什么?”

“……实在疼得厉害。”凝韵泪光闪闪,“我……普通的药没用,我想去炼心阁找……”

“给我看。”

石内卜阴冷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。凝韵仓皇地将手揣到袖中,夏至则猛地转过头,只见师父手里提着药瓶,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之色。

“你今天忘吃了,所以为师来找你。”石内卜将药瓶递到夏至手中,两眼却盯着凝韵,“说说吧,要瞒着我什么?又要来偷吐真剂了?”

凝韵惊惶失措,缩身要跑,夏至不管不顾地将她的手腕钳住,扭到师父跟前,石内卜登时脸色大变。

 

石内卜与凝韵素来看不对眼,但此刻两人都收起了锋芒,石内卜替她用药酒擦手,药酒溶解恶咒发出滋滋的响声,凝韵则嘴里咬着帕子,满脸是汗,一声不吭地忍。夏至抓着她的另一只手,细细回想她所述事情经过,突然觉得不对劲。

什么叫“巫少姬以为凝韵欺侮江离”?

为什么不会巫术的刺史竟然跑去管占卜行骗的江湖巫师?

江离怎会有能耐搬出巫少姬来?

夏至已与巫少姬打了几回交道,清楚地认识到这人根本不屑于与无权无势之人来往。她这回对凝韵大动干戈,倘若真是为了找借口砍削葛博士的派系,虽也勉强说得通,但以江离这一介小人物的身份做由头,似乎又实在蹊跷。

此时黑袍男人取来纱布,说道:“这支笔好生狠毒。若一日内不将伤口上的恶咒去了,便会留疤,跟着你一辈子。此事必须立即告知祭酒,叫他决断。”说到此处,他转而对泪汪汪的凝韵斥道:“你这蠢人,也真是个认死理的!碰见谁都喜欢上去吵一吵,非要压人一头才能显得你有理吗?!”

“我不过跟她辨明是非——”

“又来!”石内卜没好气地说,“还说你没有?”

凝韵哑了火,眼里却满是不服。石内卜带着夏至将她送回敬思斋,亲自面见葛博士说明情况后才离开,葛博士气得浑身发抖,当即就要去禀明祭酒,石内卜目送她拉着徒弟匆匆奔出门外,若有所思。

“至儿。”他抚上徒儿肩头,轻轻叮嘱道,“我知她真心待你,也知她帮你远远多于你帮她,但有些品性,你切莫跟她学了去。”

夏至一声不吭。石内卜见状接着说:“刚直端方自是好品性,如今不多见了。但月盈则亏、过满则溢、过刚则折,她四年来吃了不少闷亏,无数次被人当枪使,却从未改变,可见她生性如此,迟早要栽大跟头的。你是她的密友,若能劝,便劝劝。”

夏至通常不会反驳师父,此刻却说:“师父,弟子羡慕她。”

石内卜也不再多言。师徒二人沿着湖堤慢慢走回去,松声萧萧水浪滔滔,夏末的阳光洒在湖面上,明亮得晃眼,营造出一副太平盛世的假象。

 

远远地,她在远处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。

与江离正说着什么的,似乎是叛出师门的陈人杰,只是那人遍身绫罗,与陈人杰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,因而她并不敢确定。江离频频点着头,却又一副犹疑的样子。

陈人杰是范雪瑞的新婚丈夫,听说他最近得了礼部的官职,等于明晃晃地将他投奔巫少姬之事亮了出来。如若真是陈、范二人从中作梗,帮助江离一家脱灾,还利用巫少姬的权势额外针对凝韵,一切都说得通了……

石内卜的声音突然响起:“今天海博士给师父送来了番瓜。我已备了回礼,待会儿你跑个腿送过去,回来我给你做番瓜酥。”

夏至一怔:“啊?我?”

“你什么你?”见番瓜酥没有换回唧唧喳喳的马屁,石内卜有些不悦,“海博士最近受巫少姬多番刁难,你记得嘴甜点!”

夏至远远看着那衣着华贵的青年离开,心烦意乱走了一路,深觉此间关系剪不断理还乱,草率向师父建言献策未必对任何人好,最终还是没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。回了炼心阁,她提着师父配的菜蔬膨大药水出了门,恰巧遇见费司业在修补拜师大典所用的名册锦缎,他将“巫少姬”三个大字加到右起第二位,仅在邓思齐之后。

对啊,理论上,巫少姬也有资格收徒的。

可谁会拜她为师呢?

武仲渊从旁边凑过来,笑嘻嘻地对夏至咬耳朵:“等着瞧吧,拜师大典上,我送她一份大礼。”他的小厮白二亦拍手称是:“不学无术,还胆敢羞辱我家郎君的师父,这样的人,我们主仆不会放过。”

此时墨逸却从一旁走过来,面色干枯,眼窝深陷,提起笔将他的名字从“邓思齐”一栏重重抹去,又重新在“巫少姬”下头工工整整写了。

似是还不满足,他向两位大惊失色的旁观者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。

 

夏至手里的药水应声坠地,于是他们脚下的这一片花草开始疯长,很快窜到了三尺高。武仲渊冲上去,左手提住墨逸的领子将他拎起来。

“你在做什么?”武仲渊咆哮道。

“做什么?”墨逸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,“我不过是顺大势而为。”

“你给我清醒清醒!”武仲渊怒吼道,“我再问你,你要做什么?”

“我?”墨逸冷笑道,“我在做什么?我母亲要我离巫博士远点,所以我偏偏要拜她为师,就是这样!”不待二人做出反应,他就像突然爆发了一般高声吼道:“让我攻读经史,升官发财,让我滴酒不沾、洁身自好,样样都得抛头露面做到顶尖!还必须拜祭酒为师!每一份功课都要过问,每一件事都必须让她满意,就连我纸篓里的纸都要一张张翻看过去,就怕我不花心思念书!……要我学我父亲,结果他是个怂包骗子!要我小心卢平,结果他唯一一次伤人还是被我父亲陷害所致!要我提防石内卜,结果瞎了眼站队反贼的反而是她自己!”

“墨逸——”

“现在她要我离巫博士远点,帮祭酒渡过难关……我问你,我拜了四年师,拜成了吗?”墨逸一吐为快,脸上写满恨意,“好了,这是我的最终决定,让徐南子这老东西自己看着办吧!”

“不是,哥们,你听我说,这不是儿戏——”

“哥们?我可没你这个哥们。”墨逸轻蔑地说,“你前途无量,你有你的阳关道要走,你在倭国人跟前风风光光比试造物科时,想到我了吗?你即使看我不高兴也要执意结交阿倍三千子,想到我了吗?”

武仲渊气极反笑:“你——你——你在说什么狗屁?你是个男人吗?你我每日不都在一道吗?你既不说,我哪晓得你早有祸心?”

“反正从今日起,与巫少姬作对就是与我做对。满意了吧?”

“你!”

武仲渊怒不可遏,包着纱布的右手正要一拳挥上去,就被一股强大的推力迎面隔开。夏至的铁甲咒太快太凶,两个男巫都向后重重摔倒在地,墨逸却立即跳起来,指着夏至说:“还有你!”

“我?”夏至牢牢握着魔杖,手却在发抖,“我又怎么了?”

墨逸尖声说道:“你终于摆脱了我母亲,哈哈哈,恭喜恭喜!可你却从没想着我这个月是怎么过的!我七年来从没把你当成仆从,可你却连信都不来一封——”

“我写给你?”夏至忿忿道,“她如今看到我师徒两个就要来火,我在她眼皮底下晃悠,是替你触她的霉头吗?你明知道你所有的信她都会看!”

“哪来那么多道理?”墨逸道,“你们总有千个百个理由。好了,我知道了——我墨逸就是个钱袋子,你现在傍上了石内卜这个爹,就把我弃之脑后了,对不对?”

一道凶狠的蜇人咒从夏至魔杖尖飞出。武仲渊闪电般上前狠狠扭着她手腕,迫使咒语打偏,蜇人咒刮到疯长的花丛中,将两尺见方的草叶削趴在地。

“好了,我们也知道了。”武仲渊道,“你脑子有毛病,我奉劝你有病看病。”

此时湖边已聚集了一小圈围观的学生,尚未走远的费祺也听到动静匆匆赶来。武仲渊拖着夏至就要离开,墨逸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,说道:“且慢。”

“还有何事?”

墨逸笑道:“武仲渊,我劝你转投他人门下——海博士或许就要滚蛋啦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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