坏雪球

主要磕亲情向师徒,墙头一堆堆。更新特别特别慢,鞠躬

大唐国风巫学 5-7

“‘鼎折足,车脱辐’……后两句当是‘有贵人,重整续’。

“所问诸事于开始非常不顺,好在命中有贵人相助,使其得以重整。不吉,然非大凶,依我看不若顺其自然,莫强求之。”

李助教用她最缥缈空灵的声音说道,将罗盘和签诗还到江离手上。

江离从小耳濡目染,自然知道占卜之术玄幻莫测、真真假假,不可全信,也知这李助教的本事时好时坏,但当他自己深陷泥淖、彷徨不定时,总忍不住去求上一卦。昨晚诸事缠心一夜未眠,他甚至生出一种罪恶的想法,如若他听之任之,把父母间接推进去吃牢饭,他就自由了!……不,不,这并非一劳永逸的法子,他们几年后仍会出来!而且若家里有案底,他以后怎么在师父手下吃官饷?祭酒应当不会介意,但要换了别人呢?譬如,都说那新来的巫少姬是要夺权……

耳中又传来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。

 

我是你娘!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!你这个不孝的孽障!赔钱货!

 

他摇摇脑袋,将她从脑海中赶走。他正思量着如何寻找贵人破局,便瞧见那粉衣粉裙的新博士巫少姬竟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屋,怀抱一块记事板,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李助教亮闪闪的手串和披肩。

趁着学生三五成群涌入占卜课教室,她朝江离招招手,低声发问:“你觉得,李助教的课有哪些长处与不足?”

江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她巫少姬不是武学博士么?见巫少姬一脸认真的模样,他也只好结结巴巴地答道:“李助教……课讲得好,博学多闻……嗯,缺点……缺点……没有缺点……”

巫少姬被这愚笨的答案逗乐了,她傲慢地挥退江离,挥毫刷刷记着什么。此时钟声响起,李助教走上讲台,用往常一样玄妙的声音说道:“诸位,今日我们继续学习有预示性的梦。另外,新任武学博士巫员外郎昨晚被吏部侍郎任命为‘高级调查官’,因而前来旁听……是的,我毫不吃惊,因为昨晚天目已告诉了我这一点。也请大家不要紧张,平日里如何,今日就如何……”

然而,李助教的声音正在微微颤抖,似乎昭示着她才是整间屋子里最紧张的一个。她走下讲台,翻看张东缙的做梦记录,巫少姬就在她背后寸步不离地跟着,手中的笔一刻不停。

“你在这岗位上呆了几年了?”巫少姬发问。

李助教似乎有些被冒犯,但还是答道:“整整十五年。”

“这么说,是邓思齐聘你的。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你是前朝陈国先知李氏的嫡玄孙女?”

“正是。”李助教将头昂得更高了一些。

“既然如此,你怎么十五年都只是个助教?”巫少姬饶有兴趣地说。

李助教如遭雷击,霎时挺直了身子,几十个手镯与披肩上的珠子叮当乱响。巫少姬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,又说:“据我所知,占卜博士的位置空缺已有三十余年,你若干得好,怎么十五年也升不上去呢?”

江离偷偷扭头看着这两个女人。李助教浑身发抖,反击道:“身居高位,名利纷扰,喧哗嘲哳,损我天目!”

“高位?”巫少姬轻轻地说,“好吧,既然如此……对了,你能给我做个预言么?”

此时,教室里大多数同学都呆呆地望着李助教,只见她把身体挺得笔直,胸脯剧烈起伏,过了许久才用愤慨的语气说:“天目不会受命而看!”

“明白了。”巫少姬说,又在她的写字板上记了几笔。

“我——可是——可是……等一等!”李助教试图用平常那种虚无飘渺的声音说话,但由于气得全身发抖,破坏了那种声音的神秘效果,“我……感觉到了某种东西——某种黑色的东西——缠绕在你三交之间——某种极其危险的……你会遭到可怕的危险!”

巫少姬打量着李助教,两道眉毛高高扬起,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。

“好吧。”她轻轻地说,“如果你充其量只能做到这点……”

 

江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,手中的笔滴滴答答淌着墨汁,将他的做梦日记全都染黑了。

原来,“高级调查官”是这个意思。

接下来的半个时辰,李助教高声朗读着学生们的梦境泄愤,并预言了三起死亡和数不清的灾祸,包括宣称江离那个“师姐吃竹笋炒肉被辣椒呛到”的梦预示着可怕的师门纷争。江离纵使不信,也觉得十分晦气,心中躁郁只增不减,期间巫少姬一直站在她五步开外的地方记个不停,钟声一响就提包走人。才小半个时辰的功夫,她又在丹药课教室里等着大家了。

石内卜拖着他那身长长的黑袍在教室中巡视,只当巫少姬是空气,巫少姬却不厌其烦地刨根问底,直把石内卜招惹得眼里噌噌冒火。

“听说你曾八次申请武学博士的位置?”

“是的。”石内卜冷冷地说。

“这么说邓思齐没有答应你了?”

“显而易见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建议你去问他。”

江离本已心乱如麻,而今见师父遭此羞辱,切药的手都在微微颤着。石内卜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一般,巫少姬却仍旧满面笑容,像连珠炮一样发问道:“你既非习武出身,又如何胜任武学博士的位置?丹药博士之职为何不合你心意?我看你门下只有一个孩子,还不是学丹药的,莫非是你能力不足,无人愿意拜你为师?”

“巫博士,这与我的课堂有什么关系?”石内卜的黑眼睛眯缝了起来。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,她却恍若未闻,笑容可掬地说:“福侍郎希望全面了解教师的背景。而今国风几乎人人桃李绕膝,如若有一个人是例外,那必定——”

轰。

说时迟那时快,一团火焰从江离的炉膛中蹿出,炉胆猛然受热炸裂,青绿色的药泥溅了他一头一脸。石内卜闪电般拔出魔杖,上前将药泥一扫而空,又把残余的火焰熄了,此时所有人都看向江离,有几个胆子小的女生还在尖叫。

巫少姬显然并不知他与石内卜的关系,她装模作样地拍拍胸脯,说道:“看来果然如我所料,石博士缺乏掌控课堂的能力。”

石内卜没有管她,而是伸出双手摸摸江离的头和脸,低声问他:“有没有哪里伤到了?”

江离木呆呆地盯着前方,嘴唇翕动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
“江离?”石内卜略微提高了音量,“离儿!”

依旧没有回答。

他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?

明知巫少姬在场,却放任自己备药时心神恍惚,方才脑海里全是父母高声咒骂的模样,便错将松木柴拿成了桃木柴。从八岁起就未曾犯过的错误,竟在此刻毁了他师父的前途!

鼎折足,车脱辐……

鼎折足,车脱辐……

巫少姬却好像还嫌火不够旺,用刚好能让他听见的音量问一个男生:“学生在石博士的课上被吓得不敢说话,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

石内卜脸色铁青,高声说:“巫博士,若我没看错,方才炉子炸膛时你跑得最快!你身为教师,竟将学生推到一边,自己先跑到门口,好得很!”

巫少姬顿时哑了火,恼羞成怒地刷刷记起笔记来。石内卜不再理会她,他对江离施了个检查咒,就将他分到别人组里,照常黑袍飘飘地巡视着房间,直到钟声敲响。

江离飞也似地跑出门外,石内卜喊了他两声,他没有停下脚步,他也没有追上来。

他将师父的前途毁了。

师父已经施舍了他那么多,在他遇见师父之前,这世上从没有人喝令他定时吃饭,从没有人教他用盐洗牙,从没有人陪他从头到尾读一本古书……在他不敢写给李助教看的那些梦境里,他总是与师父、师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炼心阁,他给青雀喂米粒儿吃,给师姐念义姊写来的信,师姐则靠在树上给师父打着络子,师父高声喊他们吃饭……

没有那些嘲笑捉弄他的同学,也没有他的父母。

现在,他这个赔钱货却将师父的前途毁了。如若他的爷娘去吃了官司,田产充了公,他无家可归了,师父还肯不肯要他?

 

“你就是雪瑞的义弟?”

江离猛地转身,却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富贵、面色苍白阴骘的瘦高男子。他咧嘴笑着走了过来,说道:“我叫陈人杰,是雪瑞的丈夫,也是新任礼部从七品詹事。她放心不下你,又不便回到国风,就托我专门来看看。”

“你?”江离惶惶地说。

“你家的事情,我都从雪瑞那里听说了。”陈人杰说道,“我有法子帮你。放心,不会叫你义姊或你师父多出一文钱。”


评论(6)

热度(3)